责任编辑:叶玉林
星落秋光里
时光的信笺在青春里泛黄,又在回忆中滚烫。这些文字是少年心事的标本——月饼盒里封存桂香与蝉鸣,毕业季的枇杷树悬着未熟的怅惘,夏风卷起白衬衫衣角时,有人把离别写成重逢的序章。秋桂落星雨,树精化流光。所有炽烈而潮湿的情感在笔尖凝结成晶:那是教室窗外的云,考场停笔的风,是深夜被窝里吞咽的泪,也是友人塞进掌心的糖。愿这些墨迹永远鲜活,如少年终不褪色的夏天。
【匆匆那年】
十年翔宇
温州翔宇高中23级12班 徐悦然
五年前的六月,我从翔宇小学跳到翔宇初中。两年前同样的六月,我从翔宇初中跳到翔宇高中,一个又一个六月,似乎永远是毕业那天最热。
最热的时候永远是最躁动的时候,也是最冷静的时候。我是情绪的容器,我有一个月饼盒,我接收,我吞噬,我储藏。回忆是桂花干,是5毛的香水,是星星糖,是凉鞋。最热的时候,汗是倾滚的,一颗一颗,开始挂在睫毛,后来都糊在眼镜上,害得我以为下雨了。
在一所中学里,我可以同时看到我的小学老师、初中老师和高中老师,还可以抓住我的小学老师并掏出我的数学方程求她帮忙,有点像是电影《星际穿越》里的情节——时间以固态的形式存在。可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朋友了,董校长也不再留着长发。
与小学老师打招呼最常听到的是“都这么大的姑娘了”“我差点没认出来”,还有一个每次打招呼都会给我塞点水果的小学生活老师。初中的时候是不那么怕生的,尤其是见到小学班主任时,远远都要吼上一嗓子,“汪老师好!”,还一边吼一边招手,生怕老师看不见,勇敢地不知尴尬为何物。
再大一点是高中,尤其是高一还有音乐课的时候,去音乐教室的路上会路过叶适报告厅,那里有一棵枇杷树。我总是盼着那树上的枇杷熟得快些,再快些。终于等到有一天我可以伸出魔爪之际,一位老师打破了我的美梦——“同学,那个打了农药的,不能摘!”眼看着就要到手的枇杷,一松手,又啪的一声弹回高枝,一同弹碎的还有我的美梦。
月饼盒子越装越满,打乱、整理,再打乱、再整理,直到后面懒得再动。最后一次打开盒子大约是三年前,那会我刚小升初,然后,它就不见了,约莫是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吧,也可能是被忘在了上塘。
今年是2025年,写到这儿忽然想起了2019年翔宇小学的开学礼,那年的标语充满了爱,叫“2019,爱你依旧”;而《延禧攻略》大火的那年,翔小特地搞了个立幕放在校门口,仿着《延禧》片头的隶书,几个鎏金的大字写着“开学攻略”,金色的字,朱红的背景,闪得能亮瞎我的24K钛合金眼。
后来有一年,我从瓯北跑回上塘过年,和家里的两位老人闲聊时才知道,原来那个月饼盒子已被扔掉,不过里面的东西被留了下来,也无非就是些吃星星糖剩下的玻璃瓶、一套巴掌大的迷你茶具和一条鹅卵石项链之类的罢了。也就是这一年,我决定忘却我的月饼盒子,忘掉我那挤在被窝里无处安放的情绪。
橘色的外壳开始斑驳、脱落,后来那个月饼盒子只剩下黑白。
我不再把离别当作失去
温州翔宇高中23级4班 陈佳惠
六月,是告别的季节。
离别于我而言是件痛苦的事情。从小到大的每次分别都令我难过不已,仿佛要永远尘封那段充满喜乐的回忆。那群一起欢笑一起哭泣过的玩伴们挥手远去,只留下我一个人待在原地,面对未知的征程和新的环境。离别如同不愿说出口的苦楚,我总是很害怕时间会带走身边的人和情谊,甚至是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。
高考前一周,源源不断的辅导资料出现在我的课桌上,三四十本是至少的。它们叠成一座山,丝毫不考虑我是否能承受得住这重量。朋友们一把资料和教辅理完就送我这儿来了。很多人、很多书、很多“厚望”,连班主任也不禁感慨:“你朋友挺多,都自己把书给你拿过来了,不用和别人在走廊里抢。”是的,他们对我一直都很好。
送考的队伍非常壮大。大巴行过时,他们抑制不住开心地朝我挥手道别,随即奔赴高考的战场。我望着那栋早已人去楼空的教学楼,耳畔回想起他们之前说过的话,“考完我就去染发做美甲,以一身新装备来看你”“你再奋斗一年,我们先行一步了哈(幸灾乐祸)”“到时候我肯定经常回来看你的,给你带奶茶呀”“等我旅游完再来找你”“暑假一起去看演唱会吗”“给你我的证件照留作纪念吧”……
高考的日子里,我时常翻看相册,回味他们给我写的信,那是枯燥的校园生活中最多彩的一笔。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欢笑与泪水,一幕幕全都浮现在了脑海里。而我也不禁深陷于离别的悲痛之中,想象他们远离故乡,想象时光把过去的一切冲淡。
高考后的几天,恰是毕业生来得最多的时候。各种眼花缭乱的发色,或可爱或炫酷的美甲,以及引人注目的搭配与穿着,都让校内学子心潮澎湃。那一周,很多朋友回来探望我,探望正在进行模拟考的我、正在上课的我以及正在等待他们的我。看着他们脱离了高考的一片苦海,眼中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,我也不自觉地高兴了起来。
当我因一段关系的结束而沉浸在悲伤情绪中时,他们在第一时间安慰我,听我倾诉。一位朋友更是一通电话直接打了过来,和我聊了半个多小时,后来发现她刚洗完头发还没吹。后来半夜收到了另一位女孩子的小作文,字字句句都在讲述着我对她的重要性,告诉我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,她说我们会一直是很好的朋友,她说朋友会一直在我身后。当然,还有很多很多未提及的私信,让我觉得友谊真的是非常温暖的存在。
我曾以为,再坚不可摧的情谊,也终究会被时间抹平,可我遇到了很多人,他们并未将我视为漫长人生旅程的一位过客,而是校园生活中不可替代的重要的存在。“朋友是阶段性的”这句话,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。但我的朋友们,用他们的行动告诉我,友谊没有完成时,我们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。即使身处异地,心与心之间的连接仍旧紧密。
终于,我不再把离别当失去,因为那都是世间的赠予。它教会我用心去感受友谊之美,以此抵抗时光的冲刷。那些曾一起走过的路,一块经历的事,都会成为我继续走下去的动力。
离别,是为了更好地重逢。
【忽而今夏】
夏日一抹绿
温州翔宇高中23级8班 谢阳阳
前两日整理时意外翻到了一张未封塑的相片。背景已有些褪色,却依稀可以辨出是家附近的那座矮山。两个女孩笑靥如花,是我和她。恋旧的人总是喜欢故地重游,于是我又一次站在了山脚,只是这次只身一人。
夏日的地面热浪翻滚,午后更甚。极具压迫的热意袭面时,我开始怀疑这个临时起意的决定是否正确,但半山腰处的风景在向我招手。“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。”王维的诗写得如此巧妙。我独自登山,一路上有不止的蝉鸣相伴,倒也不算孤单。
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当我数到第九百八十六步时抬头,凉亭赫然出现在眼前。很小的亭子,也只是很简单的结构,容纳不了几个人,但它却常常入我梦中。亭的右侧是一潭死水,上面盖着几片枯枝落叶,但于我和她而言,这是一潭活水。暑假,又刚好是人嫌狗恶的年纪,有些事情显然不能向大人吐诉。于是这潭水就成了我们的倾诉对象。它总是波澜不惊,却有包容万物的气度。
凉亭往上再走一百五十七步,是一段石板铺成的小路。有几块石板下方凹凸不平,踩起来摇摇晃晃的,倒有几分吓人。就是在这儿,我们曾遇见过一条小蛇,明明是田间地头常见的蛇,却让两个小女孩叽里呱啦一顿乱叫,抱着彼此的胳膊瑟瑟发抖。幸遇下山的阿婆将我们从蛇口“救”下。心有余悸的两个小孩再不敢逗留,黏着阿婆就下了山。
后来我将这段经历写进随笔,真假参半的文章竟被当作范文展示。刚读到那篇文章时她有些讶然,但很快就猜出了故事原型。课下她再次读了我的作文。突然冒出了一句:“我不怕了,下次我们再遇到蛇,我会赶跑它的。”这不是玩笑话,我也当真了,却没有下次了。
我突然很想大声说话,说点什么都行,哪怕我的听众是些虫鸟花木,我只是想说说话,好像这样就能打破这片沉默。絮絮叨叨到嗓子有些干渴,我仍不想停下,也可能是不敢停下吧,想要阻挡回忆席卷而来。
天色尚早,我却很难再往上走了。那些记忆深处的片段陆陆续续涌上心头,即使我刻意想避开,终无济于事,我索性下了山。临近山脚,已日薄西山。按照影视剧中所演绎的,当我回忆完过去种种准备离开时,山下当有个人在迎接我,然后出演一幕相拥而泣的煽情片段,然而事实却是山脚空无一人,偶有两声蛙鸣。有些怅然,但早料到了结局。我们的距离,是科技发达如今日也永远无法抵达的,她又怎会出现在山脚接我?
风渐渐失了温度,吹在身上凉凉的,很舒服。当晚一夜无梦,睡醒时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。那时我们还小,并肩坐在山顶的长廊。她忽然很严肃地对我说:“我要去医院了。”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复,诸如“早日康复”“平安归来”的漂亮话我说不出口,我只是不想让她离开。好半晌,我才从干涩的嗓子里抠出一句干巴巴的话:“一切都会好的。”“阳,你喜欢什么颜色?”她的思维有些太跳脱了。“绿色吧。”是我们共同经历的夏日的颜色,是脚下这座山的翠绿,但我说不出口。“很好。”她肯定地点了点头,“我也喜欢绿色,我们的友情就像夏天里的一抹绿色。那我就祝它永不褪色。”
夏日的那抹绿永远也没褪色,至少在我心中是这样的。
在闷热的夏
温州翔宇高中23级8班 叶美琳
我不喜欢夏天,它炎热,干燥。
暴雨来临之前乌云压着,压得人喘不过气,今年的夏似乎格外热,热到我忍不住去想,之前的夏天也这般热吗?我是怎么熬过来的?
是啊,去年夏天,我是怎么熬过来的?不由自主地,我想到了某天。
蝉每年都在叫着,聒噪地似乎要爬到人内心中去喊着。阳光烤着水泥地,那地似乎也变得烫脚。人被晒得蔫蔫的,脑子也混沌了不少。台阶前简单地用稻草秆铺了两三层,又用布盖了盖。我跪在那上面,抱着半臂长的遗照。天又热又闷,汗顺着脸颊滑落,砸在地上,顺着脊背融到布料中。台阶之上,做法事的大师在他的小桌上摆弄着,拂尘时不时挥着,口中吟唱着难解的咒语,周围的一切嘈杂又寂静,徒留我艰难地消化一个讯息:
父亲已经走了。
那天下午,在他弥留之际呼唤他时,泪水糊了视线,让我看不清他的脸;而现在,眼睛又干又涩,死活挤不出一滴泪。我怨着我的眼,痛得我直皱眉。就这样跪了很久,跪到我意识模糊摇摇欲坠,法事终于结束。哀乐再次响起,唢呐与锣的声音直直压过了蝉鸣。
人在无言的时候就疯狂地想,思绪飞翔,毫不顾忌主人多么恐高。
我还记得,他拿着刀切开西瓜时清脆的声响;还记得,他伏在案桌上,纸与笔快速摩擦笔尖自在地游动着。那一次去江边玩耍,他捡起一块石头教我们打水漂,我的石片在水上弹了两下就沉没了,而他的却像一只轻巧的鸟,打了七八个漂才不甘地掉入水中。他同我们讲起儿时在江边嬉戏的趣事,说他如何下水摸鱼捉虾,他嘴角带着难抑的喜悦与怀恋,岁月冲刷的痕迹反而随着笑容加深。
江边没那么多趁手的石片,所以你说,下次再来吧。
下次下次,人生有无数次说出“下次”的机会,可真正实现的“下次”有多少?我以为他能够一直如他打出的石片一样,轻巧而有力地应对着生活的波浪,但石片最终于江底沉默。
死亡的哀愁围绕我许久,生者需要面对的东西太多太多。不知是哪一瞬,争吵、怨忿通通自行消散,只留下追不上的留恋与遗憾。不合身的孝服摩擦着裸露的肌肤,微微生痛。有许多次白事队伍从我面前走过,也有几次跟在队伍的尾巴慢慢走,却是第一次领着队伍。迎着寂寥的街,身后的亲戚们或沉默或哭泣。日头最烈的时候,太阳火辣辣地在身上烧,倒烧出一股冷意来。汗在流,双腿虚浮地飘,凝滞的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,我又无端地怨着夏。
有人说亲人的离开是一生的潮湿,我有所体会。本以为,只要度过那段日子就好了,一切都会过去,不承想“那段日子”如此漫长,“一切”过去得如此缓慢。我试图回避着它,但它总会寻到机会自行爬上来,让我回想起那闷热的夏。
时间从来不是解药,而真正的解药藏在心里。用了一个漫长的寒冷时期,堪堪学会了正视他离去的事实,和自己说了无数遍,“他已经坚强地同疾病对抗了十余载了”,也一点点控制住了回想起他时酸楚的泪。时间让他触手可碰而又遥不可及。
我已经在这个夏天学会坦荡地回忆你,我也能在未来的某个夏天学会真正地释怀吧?
但我仍旧不喜欢夏天,我想你可能也不喜欢。
毕竟许久不在梦中见你。
在这闷热的夏。
2025年09月2日晚
【那些花儿】
星落秋光里
温州翔宇高中23级4班 郑瑜瑞
这几天没有下雨,凉爽的风穿过走廊,冷淡地与众人相拥,直到身边的人渐渐离不开外套,学校的银杏叶变得金黄,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那个胜于春日,天高气爽的秋季已然降临于这一方土地。
秋是五谷丰登,秋是万物凋零。因而秋也是诗情画意。我存了心思,想让秋成为我笔尖的一场盛宴。
但秋太有韵味。风是秋天的信使,雨是秋天的悲怆,一时之间几令我无从下笔。正思忖间,却被一团黏稠的香笼住了全身,再低头,便是满地橘黄散在靛青柏油道上,灿若星河。
那是桂花,当之无愧的秋季代言人。我心一动,站在那,伸出手。任凭风将那香送到我的指尖,绕过五指,缠上我的麦色胳膊和脖梗,轻抚过我的圆脸,再一丝一缕的潜入我的意识,搅动我的思绪,胡作非为。我明明白白感受到,它在那里刻下属于秋的烙印,浓烈而张狂的,带着夏的不舍与冬的不羁,独一无二。我微曲手指,如描红的孩童一般试图描摹难以触及的痕迹。即使幼稚,却不肯弃。
我又抬头去看,一棵桂花树静立在那,满树绿叶压不住沉甸甸的金桂,像太阳四处洒满属于自己的光辉。它一定是在这儿生活了许久,树干上满是人为留下的刃痕,半截灰白油漆坍塌得所剩无几,苦苦支撑起一树繁花似锦。
三三两两的同学自我身后走去,仿佛一并带走了我的欢声笑语。颇有些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”的深切,我竟生出无名的惆怅来。
想来秋就是有如此这般不可言说的独特气质,任你如何笑叹红生,潇洒自在,都免不了这一下的感时伤情。我无可奈何一笑,伸手去触碰那粗糙壮实的树干。只一瞬,我似乎透过这深棕与灰白交错的经脉,看见深藏于它干裂的表皮下,奔涌着的无尽生命力——秋,自始至终都未曾将自然最珍贵的宝物遗忘,只是小心翼翼的,将其藏在一草一木,一瓦一土之间,和着水的滋养,光的温热,待过雪的呵护,于迎春花开之时重现人间。
“喂!要迟到了!赶快走啊愣着干嘛!”
像是溺水之人被拉出水面,我触电般地缩回手,喘声回应同学的呼唤,转身跑向我的身份,唯留一地繁星与生命,落在我未能悟明的秋色天光之中,静待来日。
徒生
永嘉学院23级电商1班 章佳韩
读完一本深刻的书。明天,我将忘却它的故事,躺在枕头与被子之间的夹缝,丢弃得没什么时代感。奇怪的是,倚在枕头上方,却无法倚着枕头回忆。
我以为自己是个独特的诗人,写作须顺应感觉,诗兴全凭狂热,用词语与词语拼合出非凡之物。我狂热地写着,此刻亦在狂热中,将思绪如涟漪散开,波纹触及过往,似高天对湿地刮起的季风,阵阵扩散,连情感也在扩散中,化作如雨般淡淡的思绪。
疑心过往如梦,我不知不觉溯回童年。一个童话是一段童年,而童年逝去,便无法留在童话。
在那冰棍两毛钱的时代,生活廉价而快活。读书是我最爱的事,什么书都读,没有电子产品,没有社交,朋友也寥寥,却有阳光、雨露和青蛙。我总觉得这三者美极了,构成了一个美的童话。
我喜欢一个叫《树精》的故事,作者是安徒生。故事很长,涉及巴黎之夜,一棵树,以及一片永恒。简而言之:一棵在野外活了数百年的树,为了一睹巴黎的美丽,放弃千年寿命,移栽到巴黎的公园。在听闻巴黎最大博物馆开幕后,它再次放弃,舍弃树身,将短暂的生命压缩至一天。天亮时,它将化为泡影。
如每一个巴黎市民夜夜可期的笙歌,美丽的金黄齿轮在宏伟的巨钟中匀速转动,吟唱出被上流社会摇晃红酒杯的贵人斥为噪音的世界心跳。悬空的万千气球拼凑出法国从未有过的光明之夜;智慧浪漫的绅士以英式幽默为来往的少女引介;红裙女孩在舞池中央闪耀着她们生命中最飞扬的青春;玛瑙石装饰的仿英伦灯盏,燃烧着波斯或印度香料制成的香薰蜡烛。当纸醉金迷的夜晚携走她人生三分之二的光阴时,她毫无惋惜。
在生命的最后,树精化作人形,走在巴黎街头,像每个法国人、每个人曾做过的那样,认真地行走。太阳升起时,树精已然消失。公园的工人为这棵百年老树的死感到惋惜,却不知那一夜,当树精明知必死而行走在巴黎街头的寻常风景时她心中的想法。
这是日常啊。春天是最美的季节,令人敏感。我看见大雁北归,飞向云层时,新娘挥舞花束,天空忽降饴糖雨。我们笑着在雨中挥舞阳伞。太亮的阳光会让这甜美的童话破裂,变成一个耳熟能详的平凡故事。
安徒生是怎样的心情,抛开阳伞,成为这场雨本身?他写过许多童话,在《树精》之前,我熟知的他的故事,充满爱的世界:青蛙变骏马,小鸭化凤凰,鞋子也能当国王。你爱这世界八分,世界便回你八分。
可他的树精死了,浪漫而坚定,无悔,倾城,遗世独立地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幻梦中。他害怕,泪流满面,抬头是无尽星河,皆染墨色;低头是他曾称之为美的童话。
这是日常啊。得到幻梦的未必是人。在巴黎之夜落幕,博物馆闭馆,雾霾与工业废气令巴黎几乎所有劳工苦不堪言时,树精的死,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。
自愿投身幻梦,在爱与温暖中度过整个童话,又在幻梦尽头归于平常。这是日常啊,在这日常中,幻梦渐渐收尾。
幻梦终成幻梦,作家却走不出梦幻与狂热。《卖火柴的小女孩》在幻觉中看见所有梦寐以求的美好,作家也给了读者一个幻梦,让读者惊叹小女孩是笑着、幸福死去的。
冻死的人确实笑着死去,这是日常。无法安稳置身幻梦,却将痛苦编织成幻梦,因此并非安然逝去,而是徒生。